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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翻译】【凡尔赛Versailles】Counterpoint 命运复调 第二章



      “她唱的简直不能再棒了:高音像个喝多了的癞蛤蟆,低音又像个垂死的老山羊。”

    (觉得原句更好玩,放出来:“She sings wonderfully; the high tones are like a drunk toad, the low tones like a dying goat.”)

 

       

       虽然这番言辞一听就是经过精心推敲的,但菲利普依然憋不住笑了,他将红酒在杯子里晃了晃,接着啜了一大口,“我相信她一定不是因为她的歌喉才被入选的。”

       此时,整个王廷的成员都聚集在宫殿最大的一件房间里,一个甚至还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站在中央,她的歌声————如果那刺耳的噪音也能被称为是歌声的话,目前正回荡在整间房间的每个角落,而菲利普的兄长正痴迷一般地注视着他。说不定他早就已经聋了,菲利普暗暗下了定义。然而,鉴于国王本人都这么热忱,在场的所有成员也都不得不装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谢文利尔·德·洛林显然不是其中一位。他那嘲笑的话语听起来格外尖锐,虽然他不敢大声说出来;他仅仅是低语,却又正好能让菲利普听个一清二楚。

       “那还有什么能够评判一位歌手?明显不是美貌,看她那张平原跑马似的脸,那马似乎还来回在她鼻子上跺了两脚。”

       听了这话,菲利普再次忍不住偷偷笑了,虽然这番话是如此地刻薄并且不符合事实:他认为在那姑娘的身上自有一种柔弱的美,他大概能理解自家兄长为何能直视着她而忽略她那无法忍受尖叫的原因了。

      “可别让陛下听到你这么说她。”

       菲利普朝谢文利尔转过身来,低声叮嘱他。虽然在他看来,自己眼前的这个家伙自然要比那女孩儿好看多了,谢文利尔有着一头浓密的金色卷卷毛儿,英挺而美丽的颧骨,和一双永远让人看了感觉赏心悦目的眼睛和双唇。他就像个被丘比特包围的小天使一样可爱,菲利普甚至觉得他算得上是整个王廷里最好看的男人———虽然竞争压力貌似不小。每当和他对视时,菲利普都觉得自己手心湿湿的。谢文利尔也很快别过脸去。

      “嗯……”

       谢文利尔唔了一声,接着很快又说:“只要您别告诉他,我就没事儿,我的命运可都掌控在您的手里了。”

       说完他仰起脸无辜地看向他,菲利普忍不住又笑了;谢文利尔那番话画面感太强,让他简直无言以对。

       “好,好……”

       良久,就在那女孩儿结束一曲的时候,他才最终才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回答。国王率先为她鼓了掌,剩下的人也照着做了。路易招手示意他过去,头一回,他对他兄长这过分的关注感到庆幸:因为这将他从在继续犯傻的道路上奔驰的困境中解救了出来。菲利普有些拘谨地朝谢文利尔投去一个微笑,谢文利尔则回报他以相同的笑意,于是他的笑意更加温暖了,直到他来到哥哥的身边。

       原来他的兄长是要问问他对这位歌手的看法。菲利普再次无言以对,只能半真半假地诹了。他夸赞了她的美貌,说她在音律上的天赋可媲美那些希腊女神———他希望路易能够联想到阿耳忒弥斯(月亮与狩猎女神),但他却貌似想到阿瑞斯(战神)上面去了。等到他们这冗长的谈话终于结束时,王宫成员们基本都散差不多了,谢文利尔也没了踪影。菲利普忧愁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之前的紧张大概只如春梦一场了;他本应该能够与谢文利尔继续聊下去的,唉,这家伙现在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真是拜他那讨厌的哥哥和他那粗鲁的要求所赐。然而没有再继续抱怨下去,菲利普向他的兄长请了退。

       等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阿芒德已经在哪儿等着他了。只见他斜靠在一张躺椅上,打扮整洁地像是一只自得意满的猫。毫无疑问,菲利普发现在他的身上有着无穷无尽的魅力,甚至比自己一年前第一次看到他时的还要多一些。然而自那以后,还发生了许多事情,让这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

      “音乐会怎么样?”

       伯爵问道,他站起身来,缓慢靠近菲利普。他的动作里带有某种优雅的侵略性,整个人看起来更像只猫了,“Julie是个甜美的女孩儿,除了她的歌喉,我希望这没有让你感到不开心。”

       菲利普想起早些时候与谢文利尔的那番有趣的谈话。

      “还算可以忍受。”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虽然我忍地有点痛苦。”

       他避开阿芒德那在他身上四处游走的手,然后坐在床沿上脱下了他的鞋。阿芒德挨着他坐下,伸手扶住他的肩,用指腹摸索着那上面他们昨晚激情之余留下的痕迹。

       菲利普转向他。

      “我的哥哥,他……”

       阿芒德等了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但是菲利普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心里很清楚,阿芒德显然并会不关心他究竟有何忧虑。路易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的所有拥有在瞬间化为乌有,他总是尽可能地占用自己的时间,而从不顾虑自己的感受,总是要求自己为他做这做那……这些简直都要人疯了。每一天,每一秒!他的哥哥从来都对他没有任何尊重。菲利普盯着他的床伴盯了好大一会儿。当然,他们的母亲也是同样,甚至比他的哥哥还要糟糕:她放纵路易随意使用他的权力,每当菲利普向她抱怨路易的专制时,她总是用“他是你的国王”或者“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力”来搪塞他。菲利普对此简直忍无可忍,他的兄长,他的母亲,甚至是马札林……他们都站在路易那边,有时候菲利普甚至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咱们现在还是不谈你的哥哥了。”

       阿芒德柔声劝道,菲利普觉得这是个明智的选择;即然伯爵对自己的家庭矛盾毫不关心,那他便会跳过这个话题。阿芒德看起来格外好看,而他本人则狂野而又富有乐趣;菲利普很确信他正爱着自己,他们肆意地拥抱,热烈地亲□,菲利普努力使自己至少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暂时把他的哥哥抛到脑后。

       

       在他俩完事儿后,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刚落的新雪,阿芒德在不远处昏昏欲睡。菲利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直到十七岁才发现那事儿的美妙。那是一个美妙的七月天,马札林的外甥第一次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后门。后来他又与一些男仆对此事进行了更加深入的研究,而现在他的床伴则是阿芒德————虽然朱利(指前文所说的马札林的外甥纳弗尔公爵,他的侍从就是前章跟谢文利尔玩牌的拉斐尔。)时刻想要把他们都全部赶下台然后取而代之。但他们对他都很好,尽一切努力让他时刻感受到他们坦诚又炽热的爱意————就算称不上爱意,至少也是仰慕。这让他经常感到无所适从,感到无以为报,于是他只有更加热烈地爱回去,即使有时并不是完全地出自真心。

      “你觉得谢文利尔这个人怎么样?”

       他问阿芒德,他在牌桌上与谢文利尔有过几次交谈,并且发现他很聪明,也很吸引人。然而听了这话,阿芒德只是不满地咕哝了一声算作回答。

      “德·洛林。”

       菲利普又强调了一遍,以防他的情人没弄明白。然而这次他得到的依旧是一句嘟囔。

      “一个小混蛋。”

       阿芒德朝他抬起头来,接着伸手朝他指了指自己被他那一拳揍地淤痕未褪的左边面颊。这话出自阿芒德口中还真是有意思,但菲利普怀疑这场小斗争其实是他俩在打情骂俏。

      “我提都不想提他,我对他可没有丝毫冒犯,可你看他对我做了什么?是他挑起了战争,接着却又哭唧唧地跑走了,这行为实在是太可悲了。”

       他摇了摇头,“而且实在太不靠谱了。”

       菲利普怂了怂肩,“不过他很漂亮,不是吗?”

       他想象不出谢文利尔眼泪汪汪跑走的样子。他可是个男人,又不是个小男孩儿,或是个姑娘,再难过谢文利尔都不会哭的。

       阿芒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接着站了起来,“的确漂亮,但是怯懦却又莫名其妙地自大,他自称自己为'谢文利尔',但这份荣誉是他靠耍小阴谋得来的,而不是靠他的骑士精神;另外,虽然他自称自己是洛林公爵的外甥,但这依然不能掩饰他那低贱的父母连给我俩提鞋资格都不够的事实。”

       菲利普看着他,慢慢陷入了沉思。他知道阿芒德说的并非全部是假。

      “另外,他还喜欢四处散播流言搬弄是非,你要是让他进了你的门,那就意味着你的所有隐私都将公布于众了。”

       阿芒德看着他,扑闪着自己那双长睫毛,“虽然一些模模糊糊的流言有利于宫廷生活,但是一些真相依然应该留予大家自行想象,更不应该夹带大量细节,比如说你的枕边人都有哪些这些事儿,他们都应该不知道才是,你的哥哥更是最好知道地越少越好,否则他将会把他们一个一个从你们身边剥夺而去,你知道他有多讨厌那些希腊式的恋爱。不,Philippe,Chevalier·de·Lorraine不是一个值得你垂青的人,向我保证你不会这么做,好吗?”

       菲利普顺从地照做了,并且遵守了这个诺言。这对他来说很简单,毕竟只要他不与谢文利尔同处一室,那他就能避免让自己陷入傻瓜一般的境地。除此之外,这还意味着谢文利尔无法拒绝他的靠近————虽然菲利普确信他并不懂究竟该如何拒绝。

       

       

       在接下来的那一周里,他都尽量避免与谢文利尔碰面。而谢文利尔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有时他会在一些公开场合公然向他靠近,而菲利普则会很快别过脸去与别人交谈,或是不声不响地离开。

       看着菲利普再次消失在人群中,谢文利尔的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与伤心;这样的神情让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打破誓言。二月份很快就过去了,三月如期而至,开始有花朵在杜伊勒里宫外的树上陆陆续续地绽放;而在宫内,壁炉里的火也渐渐不再如前些日子那般旺盛了。

       这天正当菲利普走出自己寝宫的时候,发现谢文利尔正靠在他的门边上等着他,守卫把他阻拦在了门外。一看到菲利普出现,他立刻站直了身子,但他接着发现眼下还真不是一个好时机,却依然挺起胸来。

       就在菲利普问出‘你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谢文利尔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殿下,我给您带来了一份礼物。”

       他说着,双手给他呈上了一朵小花,“这是今年的第一朵花,来自巴黎郊外,被我揪下来了,您愿意收留它吗?”

       这花的确像是今年的第一朵花,只见它既苍白,又焉儿吧唧的,看起来像是被摘下来之前就被马踩过一样。

       菲利普突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份卑微的礼物是如此地可爱而甜蜜。

      “我不愿意。”

       他说了与自己内心背道而驰的话,谢文利尔原本充满希冀的神情瞬间就凝固了,在那一瞬间菲利普甚至都想为他道歉,但是他忍住了。

      “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Chevalier·de·Lorraine。”

       从他的内心来看,这句话可真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在内心的某个深处,他甚至愿意坐下来听他唠唠叨叨上几个小时。谢文利尔的脸上掠过失望和难过的阴影,但他依然默默地接受了。

       “……可我该如何处理这朵小花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某种伤心和无法言喻的遗弃感,让菲利普感到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狠狠一颤,整个人几乎无法自持。

      “去送给一个你愿意娶她为妻的女人吧,一个高贵的妻子将是你人生的一笔无上的财富。”

       最后一句话,是马札林家那些机智的子弟们经常送给他以及他哥哥路易的忠告,虽然菲利普并不认为这句话起过什么作用。

       没有再说话地,谢文利尔无声地朝他鞠了一躬,然后默默地退下了。孤零零的背影投射在地砖上,看上去颇有些孤家寡人的凄凉。

       

       自从那次遇见过后,菲利普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青年。


       

       

       四月初的时候,为了庆祝马札林从出使英国的秘密任务中凯旋而归,他的兄长路易十四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许多法国各地的贵族都收到了邀请,本身就居住在王宫里的贵族们当然也会参加,不过由于贵族们大多来自宫外互不相识,面具也就显得可有可无了。菲利普想起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些假面舞会,那种辉煌与盛大至今仍让他心动不已:空气里弥漫着花朵的芬芳,面具下隐藏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年轻人们彼此无所忌惮地眉目传情,精致的服装和高档的甜点都让这一场盛会变得格外美妙。

       噢,别忘了还有跳舞。这是他和他的兄弟之间唯一能够达成的共识:跳舞是人生中独一无二的乐趣。在假面舞会上,所有在传统舞会上必须遵守的礼仪和行为准则都可以被抛到脑后,只要带着面具就可以随心所欲成了每个人心中的信条。虽然这其中的人菲利普几乎都认识,但这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在那一个晚上,没有人会在乎身份和地位:一个新婚的女人可以跟任何不是她丈夫的男人跳舞,你问我为什么?她还以为面具下的人就是她的丈夫呢。在那一晚上,没有人会责备这一行为。

       舞会刚开始菲利普就给了自己灌了许多酒,他为自己的这次出场精心挑选了一件非常华丽的礼服,红色的丝绸上衬着足金的装饰。但是他的面具却并不能很好地掩盖他的面容,它仅仅是一个金色的网眼面罩。几间舞厅里面满是贵族们,而在这其中,马札林是唯一一个没有戴面具的人。他站在最大那间屋子的中央,所有的贵族都在进入舞场时向他致上敬意,感谢他为国家作出的贡献。菲利普漠然地环视着这一切,举杯正想啜一口酒,却懊恼地发现它竟然已经空了。他喊来侍从给他倒酒,然而走上来的却不是侍从。

      “拿走我的吧。”

       那人说,菲利普立刻就认出那是谢文利尔的声音。他的第一反应是避开,但他可是法兰西的王子,他才不会仅仅因为一个贵族就退怯;另外,反正他们谁也不认识谁,今晚他们谁也不是,既不是法兰西的菲利普,也不是洛林的谢文利尔,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年轻男子,一个目罩金色的网眼面具,一个头戴富有意大利风情的羽毛假面。

       他最终接受了那杯酒,并一口喝干了它。谢文利尔似乎也喝了不少:他双颊绯红,声音平缓而柔情地仿佛是一个引诱,菲利普蓦然没有来由地笑了。

      “现在您可必须得做点什么来补偿我了。”

       谢文利尔无辜地要求道,他的语气的如此地漫不经心,仿佛之前的小花事件从未发生过似的。菲利普正奇怪他为何这么恍惚地注视着自己时却见他站了起来,朝他微微一欠身,接着缓慢而优雅地朝他伸出了手去。

       血液瞬间就冲上了菲利普的大脑。他在邀请他与他跳舞!这当然是不合适的,简直是让人无法忍受的放肆,更别说还违反常伦了。这些贵族们也许不会对男人们上床表现出大惊小怪,但是两个男人跳舞?还是在这样一个正式的场合下?这简直不可思议,这会吓到他们的。虽然第二天早上没有人会敢对此稍有非议,毕竟面具拯救了他们;大概他的哥哥也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而不敢上前阻止。但对于谢文利尔来说,这依然完全是一个冲昏头脑的决定。

       他婉妩多情地朝他伸出手来,不知怎么,他竟恍恍惚惚地握住了。这只手摸起来是那样地温暖而柔软,甚至比任何一个女人的都要柔软。菲利普猜谢文利尔一生中估计从未干过一天的活,他大概既不会火枪,也不会使剑。软地菲利普甚至都要怀疑这家伙一辈子都没鼓过几次掌————做祷告除外。菲利普想要在那排山倒海的心绪将他彻底湮没之前多握住它一会儿,然而就在他迷失自己之前,谢文利尔已将他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这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舞步之一,并且显然不合节拍。伴随着宏大的乐声,谢文利尔缓缓扬起手来,接着开始移动脚步。菲利普在谢文利尔的带领下趔趔趄趄地走了两步,这才意识到自己跳的是女步,但要命的是,他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尝试过这个———至少没近距离地试过。

       可谢文利尔似乎对他竭尽全力却依然跟不上节拍这一现状毫不在意,透过两个人的面具,他的目光始终凝固在菲利普的面容上,而不是在他们的舞步。甚至在菲利普一脚踩在他鞋上时都没有丝毫分心。原本行云流水的舞乐里瞬间就充满了流言蜚语的声音。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在那一片纷乱的喧嚣中,菲利普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剧烈地回荡在胸腔里;就连谢文利尔也感到自己的气息有些凌乱,他的一只手贴着菲利普的臀部,而菲利普的另一只手则紧紧环在他的腰间,他缓缓挪动手直到扶住他的背部,换了一个让自己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突然之间他竟找不准节奏了,明亮的灯光回旋闪耀在他们的四周,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里充满了炽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羞愤。谢文利尔那美丽而温柔的目光就像上天赐予他的永生的福祉。这么近的距离,让他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清朗的体香,这种带着阳光与草叶芬芳的气息让他禁不住地想要放弃挣扎,想要就这样彻底地沉沦下去。有那么一个刹那菲利普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跳了多久,他所知道的,只是眼前这个人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真实地存在过。

       他沉浸在这份自己为自己构筑的幻梦之中,直到那个人将他按在墙壁上。金发的骑士闭上眼睛,缓缓俯身,蓦然贴上了他的唇。

       虽然在心里的某个地方,菲利普是抗拒的,但是这一切都在这无边的醉意与舞步中沉沦了。他将谢文利尔拉近,他们纵情地亲□,绝望而不顾一切。那样炽烈而悠长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渐渐无法分辨,究竟是那份醉意让他沉沦了下去,还是因为谢文利尔。

       也许两个都有吧。他头晕目眩,脑中似纷乱如麻又似空空如也。就在他们四目相对的瞬间,菲利普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但他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也许是某种从来没有人教过他的语言,可他最终却保持了沉默。

      “我……”

       谢文利尔先开了口,不过显然沉默会传染,他刚说了一个字就接不下去了。慢慢地,菲利普再次听到了周围的音乐声,以及人群的低语。就在那一刻他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场舞会。他一定把这份懊恼都写在脸上了,仿佛是被他的那种神情所伤了一般,谢文利尔立刻后退了一步,然而这却是菲利普最不想看到的。他赶紧朝谢文利尔走近了一步,毫不迟疑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想要————”

       菲利普开口道,但是这次,他却也迷茫了,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究竟是想要把这个男人拉近自己的身边,还是将他一把推开?究竟是想要沦陷在他的怀抱里,还是再次忘却有关他的一切?菲利普清楚地知道自己该要的是什么,但那并不是他心里真正想要的。他突然间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所有强装出来的坚定与决心都在注视到他的那张面容时土崩瓦解,一败涂地。

       期盼却又略带犹疑地,他仰起脸注视着他。闪耀的灯火交汇在他的眼中,像是星辰一般璀璨。

      “……我想要你爱我。”

       他最终还是让这样的话脱口而出,不假思索,却又发自内心。就在那一刻他是那么地希望这个男人能够长伴在他的身边,一如他的那些同伴一样;那一刻他没有想太多,也忘记了其他,只是凭空觉得,若是这样的话,该是多么地美好啊。

       一种谜一般复杂的神情掠过谢文利尔的面庞。菲利普只能认出这其中夹杂着恐惧,坦率,愤怒……以及某种爱恋。带着一种深深困惑与惊恐的神情,谢文利尔像是被烧到了一般迅速放开了菲利普的手,叠放在胸前。

      “我不能。”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行,我……”

       菲利普张了张口,他想要说些什么———随便什么都行,但他不知道现在还能说些什么来挽救这一场面。

       然而此时,谢文利尔却下了定义,让一切走向了无法挽回。

      “我不想爱上您。”

       他说,他面容上那种脆弱而恐惧的神情,让菲利普本能地感到了愧疚。自己刚才一定是吓到他了。一种冰凉如水的心绪在他心底缓慢地铺展开来。

      “……那……就随你吧。”

       最终,菲利普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凄冷与落寞。

      “既然如此,祝你有个美妙的夜晚。”

       他点了点头,最终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去了,留下谢文利尔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

       接下来的整个夜晚都被他弄得一团糟。他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回到了他的房间,衣不解带地就睡了。第二天他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个鸟窝,并且双眼红肿,他昨晚哭了吗?很有可能。他决定再也不去管谢文利尔了,阿芒德一开始就说的没错,那些所有被他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温柔的凝视都只是他那徒劳想象中的错觉。菲利普不是失恋了还对人家死缠烂打的人。他可是国王的弟弟,只要他想,他可以把这王宫里任何一个男人喊上他的床,他没有必要去强求一个不再爱他的人回心转意。

       他感到非常头痛,一个男仆给他端来了一杯酒,这暂时让他的嗓子舒服了些,虽然作用不大。喝完酒后菲利普又爬上了床,因为他发现自己昨晚没哭够,于是他又接着抱着枕头嚎了一会儿。

       这不公平!他本能把这宫里任何一个人喊上他的床,可这唯一一个他此时真心想要的男人却对他不屑一顾,如果是路易把他谢文利尔喊去暖床,这家伙一定毫不犹豫地就跑过去了。不,这都是自己的错,也许相比和男人上床,他更喜欢和女人做;也许他不接受婚前性交———虽然这个说法也许在整个充满了奢靡腐朽的宫里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不过菲利普猜测大概在一些极端宗教的影响下有些人的确会这样;又或者他确实喜欢男人,却独独讨厌他菲利普一个,一个可以在整座宫里给予他最大限度保护的人……所有这些都是可能的因素,而自己却还可笑地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爱,他们甚至没有多少交谈,更不用说了解对方了。他们总共就见了五次面,不能再多了,并且还没有哪一次超过了十分钟,他的所有幻想与希冀都只是一座空中楼阁,一场黄粱美梦,只是这场梦是如此的美好,让他还没有做完,就不得不醒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没有再看到谢文利尔,感谢上苍———那个男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虽然菲利普并不认为他真的消失了。

       这天他的哥哥邀请他一道去花园里走走,他欣然接受了,任何一个能够让他分散注意力的举措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此时他正站在正开着花的苹果树下,身边围着一小圈姑娘,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个摇晃的光斑,那些细碎的花瓣随风轻轻落在他们的发上,肩上。他的兄长正跟其中一个女孩儿喋喋不休地讨论着政见。菲利普认出了那个姑娘,她是劳瑞尔,马札林最年长的一位外甥女,同时也是玛丽亚———那个让路易神魂颠倒的傻姑娘的姐姐。其他女人则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那些谈话都无甚深刻,以至于菲利普不用出太多注意力还能时不时插上两句,然而无论是他哥哥的靠谈阔论还是那些女人的鸡毛蒜皮,都不能缓解他那一颗时时难受着的心。于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了后面,将自己放逐在了无边的思绪里。

      “殿下。”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抬头看向那个女人,只见她那一头金色的卷发瀑布一般披散在肩后————一个很不时髦的发型;她的裙子呢,也是同样地过时,看起来至少是五年前的风格了,虽然很衬她的身形。除了这些短板以外,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美丽,并且有着一张轮廓清晰而明艳的面庞。

       他挑起一边的眉毛,但是没有搭话。这当然是很不礼貌的,但他现在整个人都消沉极了,根本懒得管礼貌不礼貌的问题。

      “殿下,您是否能赏光容我和您借一步说话吗?”

       她再一次请求道,殿下夸张地叹了口气,却仍伸出胳膊与她挽在了一起。直到他们离大部队又远了几步后,她才开了口。他希望她不是来引诱他的,虽然她如此美貌,但依然只是徒劳,而且只会给她带来尴尬。

       “我请求您原谅我的粗鲁,我并不希求您原先知道我的名字,我是Armande·Henriette·de·Lorraine,几周前随我的长兄来参加朝觐和舞会才来到的这里,我们几天后将会启程返乡,我的父亲是哈考特伯爵,我还有一个叫Chevalier·de·Lorraine的弟弟。”

       这番话引起了菲利普的注意,让他忍不住看向她。细看之下,这才发现她的确所言不虚;他现在知道他俩的关系了,眼前的这个姑娘虽然不像他弟弟那样巧舌如簧,但他们却有着同样不俗的容貌。

       还没等他作出答复,她便接着说道:

      “他现在的境况悲惨极了,我不知道他对于你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程度的朋友,但这几天来他除了你就不谈别的,他到现在都不再出门,我的兄弟们和我自己都很担心;这不是他的风格,我们刚来王宫时,我几乎没看见他往母亲那儿落脚,不是在外面四处玩耍就是到处交朋结友,我们现在准备带他一起回家了,但他说什么也不肯……”

       菲利普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听闻谢文利尔不好过,他感到自己心里好过了些。

      “他怎么会惨兮兮的?难道是生病了吗?”

       殿下问。虽然鉴于那家伙对自己做的一切,他活该生病。虽然他满腹怨气无处撒,可这样想却并不能让他感到有多开心。

       阿曼达亨利埃特看了他有好几秒钟的时间。

      “唔……”

       她说道,看起来有点无助,“……也可以这么说,难道他这样还不够悲惨吗?”

      “我们不是朋友,我对他知之甚少;你是她的姐姐,你应该更清楚这是为什么。”

       菲利普怂了怂肩,边走边继续皱着眉盯着地面,嗫嚅道。

       阿曼达·亨利埃特不可置信地叹了口气,这让菲利普忍不住地联想起他的母亲在恼怒之余发出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叹息声。

      “殿下,原谅我无意冒犯,他是因您才流落到这般境地的,我不知道在那场舞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这都是不应该发生的。”

       她从菲利普的臂弯里抽出身来,菲利普也站住了。虽然此时阳光很好,但他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寒冷。

      “我知道,虽然这要求实在太过放肆,但是如果你们依旧能做朋友———”

       永远也不要。菲利普很想这么告诉她,但她只是接着说了下去,“为了这段友谊,我希望您能与他再说说话儿,就一次,听听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又说错了什么,那么就是他咎由自取了。”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直到阿曼达匆匆朝他行了一礼,她的神色是如此地惊慌,仿佛才想起来与她对话的人是谁似的。

      “就一次。”

       菲利普终于从牙缝里憋出了一句。

       

       她笑了,这份笑容与她弟弟的是那么地相似;也就是这个时候菲利普才发现自己除了再看一眼这样的笑容以外便别无他求。阿曼达连忙对他的仁慈致上谢意,并为自己的鲁莽而道歉,接着赶紧快走几步跟上大部队,把菲利普抛在了身后。

       

       

       

      

TBC

       

       

       

       

Notes:

       

      一点作者提供的历史信息:

     “秘密英国任务”一词是我依照1657年马札林为了对抗西班牙而与英国进行的结盟谈判所创造的,虽然我并不相信马札林会真的离开宫廷和国王长达一年之久,好吧,我又在努力地撮合时间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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