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于我如浮云

       在十四岁之前斯蒂夫一直觉得巴基简直就是神烦。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自己七岁的时候，斯蒂夫还记得他们刚搬来的时候巴基妈妈带着五岁的小巴基登门拜访时的场景，那个胖呼呼肉球儿一般的男孩儿一来就看中了他的仿真枪非要不可。
       真是熊孩子啊。一向以懂礼貌识大体要求严格自己的斯蒂夫简直目瞪口呆。
       罗杰斯夫人倒是很爽快地代儿子做了决定将玩具枪给了巴基，然而巴恩斯夫人却无论如何也过意不去，奈何巴基抱着枪死都不撒手只好许诺日后一定送给斯蒂夫一个大红火车头作为交换。
       虽然巴恩斯夫人不久就兑现了她的诺言，然而一想到以后要与这样的孩子做邻居斯蒂夫平生第一次感到头疼。
       然而更让人头疼的还在后面，巴基进了和他同一所小学，巴基的妈妈在小镇上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当售货员有时不能按时下班，斯蒂夫被妈妈强迫着每天放学接巴基回家，一路上小孩儿简直闹地不得歇，一会儿挣脱了要去逮一只路过的猫，路边两只狗打架也要凑上去看看，这让一心只想早早回家完成老作业的斯蒂夫早早就练就了一副太阳好大脸。
       更别说有时要是巴基妈妈回来迟的话，小孩儿还要在罗杰斯家蹭一顿晚饭。罗杰斯夫人体质不好，家里除了斯蒂夫意外没有其他孩子，斯蒂夫也没有其他姊妹，罗杰斯一家把巴基当做了自家孩子，哪怕是有时烤饼干也要带上巴基的份儿，斯蒂夫有一种自己多了个弟弟的感觉。
       那时候巴基才五六岁，猫狗都嫌的年纪，到处调皮捣蛋翻墙爬树爬卡车，而斯蒂夫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看书，画画儿，每次找到斯蒂夫时巴基总是缠着他用小孩子独有的那种糯糯的声音央求，“斯蒂夫我们去踢球/打游戏/骑单车/放风筝嘛～”然而斯蒂夫只是淡淡地说，“不了你自己玩吧，我要看书。”
       巴基简直要恨死那些书了。
       巴基全名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巴基是斯蒂夫喊的名字，斯蒂夫从小比普通孩子都要懂事一些，当别的孩子都还在哭闹耍赖要新玩具（比如巴基）跑到别人家果园偷摘苹果结果从树上掉下来（比如巴基）或者跟别人打架惹地对方家长找上门来（比如巴基）时斯蒂夫已经知道帮妈妈去商场采购，在爸爸修车时在旁边搭把手。
       然而就是这个看起来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孩子身上也还是有着太多的谜团。从来没有人见过巴基的父亲，父母曾叮嘱过斯蒂夫别去问巴基这事儿，但有时别人问的时候巴基都会很骄傲地说自己的爸爸军人，久而久之大家都信了，也就不再问他。
        巴恩斯夫人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为了养家一人兼职了几份工作没工夫打理孩子，小时候的巴基总是脏兮兮地，别家的孩子在外面撒野回到家挨一顿数落被勒令洗澡换上干净衣服，然而巴基只能一个人坐在自家楼梯上等妈妈回家，有时等到半夜都等不到。如果给罗杰斯夫人看到就会叫斯蒂夫把他拽来家一起吃饭，叫斯蒂夫给他洗澡换上干净衣服，然后两个小孩子在家里一起玩耍。当巴恩斯夫人满怀对孩子的歉意回到家时往往看不到人影，拐到罗杰斯家看到的却是两个小孩子早四仰八叉睡在了一起的画面。
       小时候的巴基圆滚滚粉嫩嫩地像个娃娃一般，斯蒂夫没事就喜欢戳他的胖脸，小孩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肉球要砸他，两个人滚做一团儿。  
       如同所有这个年纪的小男孩一样，哪怕是以及在关系上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是哥哥（弟弟）”，但身体上的活跃远远超出头脑可以驾驭范围的时候，斯蒂夫和巴基也经常发生矛盾。发现飞机模型被扯坏一个角，要么就是发现糖果少了怀疑对方偷吃，都能成为打一架的理由，然而这都只是男孩子发泄过剩精力的方式，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逐渐在成长中被沉淀为孩童期可爱的表现。更何况到最后往往都是斯蒂夫把粘了满头草一身泥的小孩儿从地上拽起来带他回家吃饭。
       只有一次有点例外，小孩儿突然像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起来扑到他身上又抓又挠，那种绝非一般玩闹的恨劲儿把斯蒂夫吓了一跳，立刻反击，最后的结局是巴基头上鼓起一个大包，而斯蒂夫手臂上则留下了一道道的挠痕和牙印。
       事起于两个人一起看电视，斯蒂夫无意的一句，“那种连自己小孩都不要的人，简直该死嘛。”然而身边的人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拔尖了嗓子大喊着，“才不是！你胡说！！”
        如果斯蒂夫再年长一些，就会发现当时他的目光里是深深的伤心与仇恨。
        一个是惊人的愤怒。
        一个是对这惊人愤怒的不解从而感到气愤。
        两个人就这样打了起来，斯蒂夫第一次只觉得力量远不及对方，小孩红着眼像是发了疯的小兽一般对他乱打乱挠，直到被闻讯赶来家长们拉开时还在挥舞着爪子，事后则哭着跑了，而斯蒂夫则被父亲训斥不懂得礼让，为此斯蒂夫很是委屈（明明是他先扑上来的嘛）。
        这一次矛盾如此之深，以至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两人都不理不睬，哪怕在路上碰到了也只当对方不存在，更别谈上放学一起走了。好在斯蒂夫平时在学校人缘就不错，没有了巴基缠着也另结交了些好友，还腾出时间参加了不少兴趣小组。而巴基就比较惨了，最近几天里得罪了足够多的同学，放学没有斯蒂夫陪着被以往的仇家寻衅堵了好几次，每次回到家都是鼻青脸肿的，看着也挺让人心疼。
       这件事究竟是怎么终结的斯蒂夫已经记不得了，只隐隐约约想起似乎是一次下雨天，斯蒂夫出门时又看到巴基一个人坐在自家楼梯边，似乎是忘带了钥匙，小孩浑身湿淋淋地，冷地抱膝缩成一团儿。斯蒂夫来来回回绕了几圈犹豫了好大会儿才下定决心，他跑到小孩身边，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感觉眼前一暗小孩抬起被雨淋地湿漉漉的睫毛，看着面前站着的少年，带着点犹豫却依旧乖乖地拉住了他的手，跟着他去了他的家。
        
       后来斯蒂夫才知道，巴基的爸爸就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才抛弃的他和他的妈妈。然而巴基不愿意相信，他一直相信着妈妈说的爸爸是在外面当兵才没有回来看他，他固执又寂寞地守着这一点点可怜的父爱，不允许任何人有一丁点的玷污。
       斯蒂夫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黄昏，那个负心的男人最后一次回到小镇跟巴恩斯夫人签了离婚协议。离开的时候六岁的巴基追在那个绝尘而去的男人车后，一边抹眼泪一边喊爸爸，一边在后面追，直到看着再也追不到的时候，小孩子就像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倒了下来。
       斯蒂夫连忙跑过去，抱起来的时候小孩儿还在哭，一张小脸早抹地跟花猫一样，却还在用一双脏手揩着眼泪。
       斯蒂夫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巴基。平时即使是受了欺负或者被妈妈责罚时小孩儿也是闷声闹别扭，撇嘴苦着一张脸显得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样抽噎到浑身一颤一颤的样子还是斯蒂夫第一次见到。
       这件事让斯蒂夫在很多年后想起还是会感到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疼痛，也许想要保护巴基的愿望就是从那时突然萌生的吧。
       谁知小孩起来后就死死缠着斯蒂夫不放，罗杰斯夫人只好跟巴恩斯夫人商量不如让他在斯蒂夫家里过一夜。
       半夜斯蒂夫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听到一点动静，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巴基坐了起来。
      “我睡迷糊了，还以为在自己家里。”
       小孩儿揉着眼睛说。
       斯蒂夫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把面前的人揽进怀里。
       那时候的巴基虽然只比自己小两岁，然而调皮任性耍刁放赖样样精通，斯蒂夫总以为他永远也长不大一样。 
       好在此事过后的巴基并没有像大家预想的那样沉闷，反而一天一天地开心起来，没几天过后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照样翻墙上树逮猫抓狗淘地不行，这倒也让斯蒂夫松了口气。
       然而因为这件事，斯蒂夫仿佛又变得更懂事了一些，他渐渐开始学会迁就巴基，像个兄长一般揉他的头发，带他去理发，洗澡，双方家长都不在家时候主动把他牵到家里做饭给他吃，辅导他功课，巴基小时候作业总是写的乱七八糟，然后在晚上把沉迷在电视机前早过了睡点的小孩儿强拖上床盖好被子，最后再帮他收拾好书包，准备两人第二天的早饭。
       他是真的把巴基当作了自己的亲弟弟。一切自然地就像斯蒂夫梦里做的那样：少年自己在路上走，突然朝天空微笑着挥了挥手，“该回家了”，然后从路过的麻雀群忽地中落下一只最小的，落到了地上变成小孩子的模样，啪嗒啪嗒地朝他跑了过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至于期间例如什么为了和女孩子们完过家家把妈妈宝贝项链偷来巴结她们结果结束后却找不到（巴基）以及躲猫猫时乱钻卡管子里出不来差点叫来消防车（巴基）或是跑去钓鱼结果弄一身水回来让负责给他换衣服的斯蒂夫不禁埋怨到底是你钓了鱼还是让鱼钓了你（还是巴基）这类的事儿就实在不值一提了。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那年夏天。
       趁着暑假少年刚从学校借来一摞珍贵的书籍正打算坐下来好好阅读时却遭到了严重的打扰，架不住巴基的软磨硬泡斯蒂夫终于答应跟他打一会儿球--------就一会儿，然而这也足以让对方欢呼雀跃了，小孩的态度简直近乎谄媚，他们整个过程很愉快，然而他们的美好时光不久就因球就卡在了一棵水杉上而宣布暂停。
       由于这一记臭球是斯蒂夫打的，所以斯蒂夫格外为自己打破两人的兴致而感到抱歉，正在一筹莫展时小孩却自告奋勇要上树去拿下来，还夸下了自己去年就能爬到顶层的海口。虽然不放心然而考虑到毕竟是老手，也就只能这样了。
       巴基显然忽略了自己在新的一年里由于偷吃了太多果仁蛋糕而大增的体重。就在小孩儿踮脚伸手去够球的时候脚下的树枝突然发出不胜承重的嘎吱声，伴随着小孩儿惊恐的尖叫，斯蒂夫的面前是他一生都没有摆脱的噩梦。
       他就这样看着巴基在自己的眼前跌落了下来。

       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斯蒂夫目光呆滞。
       周围的医生都一筹莫展。身边是巴恩斯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失去了丈夫，然而现在她又面临着失去儿子的危险。四周一片吵闹，然而在这一片喧嚣里斯蒂夫只感到自己似乎是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了，他的眼前只有那个躺在病床上的那个苍白的小小身躯。
       在他的记忆中巴基从来没有这么乖乖地安静过，仿佛这一切只是他故意做的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然后下一秒就会从床上跳起来为自己的诡计骗过了所有人而得意。
       然而没有。
       巴基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斯蒂夫就这样陪了他一天。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那样意识到巴基对他来说是这么地重要。斯蒂夫坐在他的床边，悲伤，恐惧，悔恨……万千种情绪聚集在一起吞没了他的心脏，他在一片灭顶的恐惧中不知所措地许诺，如果还能让巴基醒过来他愿意一辈子保护他。
       不知道是不是上帝响应了他的祈祷，第二天巴基竟然真的醒了过来，接着渐渐康复，一个月后又踢球翻墙无所不能，让身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怜的巴恩斯夫人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上帝。
       然而就从那以后，斯蒂夫突然发现自己不再长高了。
       他发现这点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十三四岁正是男孩子抽条儿长个子的年纪，同年级原本跟他一般高的孩子都纷纷长高了，然而这一年里斯蒂夫发现自己没有长壮一公斤长高一公分。
       这可怎么办啊？斯蒂夫想要去教训欺负了巴基的人反而自己被揍了一顿。
       这样下去还怎么保护巴基啊，斯蒂夫愁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在最艰苦的时候每天坚持每天喝一公升的牛奶跑步一小时，强迫自己吃多多的饭每次都撑到不行还在往嘴里塞食物，然而一年下去身体还是不争气地没有一点长进。
       斯蒂夫的身高永远停在了十四岁。

       那时巴基已经十四岁了，在一次他又累地差点猝死后蹲在地上看瘫在地上的他。
     “你不用这么幸苦，以后我来保护你啊。”
       孩子的目光纯净，自然而然地说出“以后我来保护你啊”，仿佛是理所当然。
       不，不是这样的。十六岁的斯蒂夫在心里摇着头。
       我答应过上帝要保护你一辈子的啊。
       然而一向百求百应的上帝这次却仿佛故意刁难他一般，没有让他再长高一公分。
       相反的是巴基，本来圆圆胖胖的身材仿佛是长开了一般蹭蹭蹭地往上蹿，一点一点变地削瘦强壮，渐渐褪去了婴儿肥，面容也开始显现出棱角，变得愈发英俊起来，开始有喜欢他的女孩子偷偷送些小礼物。而巴基也开始习惯在他的同伴够不着东西时帮他拿到手，在他见义勇为却反而身陷困境时帮他解难，喜欢突然像个熊一般把瘦弱的他整个揽到怀里，斯蒂夫竟开始渐渐习惯被巴基保护了。
       然而有时还是会很怀念，小时候的巴基被欺负地眼泪汪汪地躲在他身后的模样。昔日的熊孩子真的长成了一只熊。
       中学时期的斯蒂夫虽然瘦小却一直学习认真品学兼优，是全校公认的优等生，而巴基则逃学泡妞抽烟打架，然而不知是不是母亲突然病重的缘故最后一年竟然收起所有的恶习认认真真学习，经常找斯蒂夫给他补习，最终竟然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巴基大学念了两年就从军了，那时的斯蒂夫已经毕业，再次见到巴基时他几乎要认不出来。
       眼前的男子高大英俊，举止礼貌得体，根本不像是普通小镇单亲家庭走出来的孩子，反而像是个出自名门的少爷。
       然而没变的还是他看到自己眼里那种不变的光芒。

       为了能跟巴基在一起当然主要还是自己的愿望斯蒂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填报了参军志愿，然而始终因为身体原因未能通过批准，即使在被破格录取后也也因为体质太差的缘故面临着时刻被刷下去的危险，直到他被注射了超级血清，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境般，他拥有了正常人都梦想的健硕体格。有一段时间他彻底沦为了全民偶像，人民只想看他在舞台上与一帮大腿舞女表演节目，在这一段时间里他也曾迷失，直到传来巴基所在军队遇难的消息。
       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当他终于完成使命归来受到所有人的欢呼爱戴时，斯蒂夫第一次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终于能保护他所有在意的人。
       然而他最终还是失去了巴基。
       为了帮助他完成国家的任务，那个曾经有着明亮眼睛的人永远跌落在了冰雪崖下。
       他的心回到了十二岁的那年，他亲眼看着十岁的巴基从数十米高的水杉上跌落那一天，他的心一里是十年前一样的恐惧，一样的不知所措。冥冥之中认为那是上帝对他的惩罚，对他在过去的十年里没有履行他曾经的诺言，没有尽职尽责地保护好他的惩罚，为此它再次从他的身边夺取了巴基。
       然而七十年后当他在神盾大厦的顶端，在一片天旋地转仿佛末世来临般的毁灭中，斯蒂夫终于明白上帝的旨意，他扔了盾，看着眼前那个目瞪口呆的男人，目光平静。
      “……布鲁克林那个打架都不知道逃跑的小子，我愿意跟着他。”
       七十年前的巴基曾打趣地说他，然而七十年后的他放弃了，因为对方是巴基。他任那个早已失去记忆的人对他毫不留情地拳打脚踢，面容上是淡淡的微笑。血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哪怕世界毁灭，我也会站在你的身边，巴基。”

       后来，他费劲心机才终于把巴基带了回来，中间经历种种艰辛不必细说。
       然而再次回到斯蒂夫身边的也只是一架除了杀人其他都不会的机器。巴基早就丧失了所有自理能力，斯蒂夫只好像小时候那样给他洗头，洗澡，照顾他，一切都仿佛是回到了九十年前，那个十岁的少年耐心地照顾着那个八岁任性的孩子。
       小时候的巴基活泼好动，勇敢善良，然而现在巴基敏感，多疑，倔强，眼中满是警惕与不信任地让人心疼。
       他们已经分别了九十年，在这九十年里，他被苏维埃抓去做活体实验时他不知道，后来苏维埃倒台他又被九头蛇抓去洗脑时他不知道，他失去了自己的意识被操控了思想完全沦为一台杀人机器时他更不知道；他已经丢下了他七十年，在这七十年里任他被这世间的邪恶摧残，最终折磨地满身疮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九十年，将近一个世纪过去了，斯蒂夫愿意重拾最初的诺言。
       他用宇宙模仿恢复了巴基的记忆。然而恢复记忆的巴基由于无法承受自己这段历史在一段时间里几乎崩溃，斯蒂夫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老冰棍用上了毕生的语言功力来开导他，帮他挡下所有来自外部内部的明枪暗箭，一寸一寸地融化他心中的冰雪。恢复了记忆之后的巴基经常像是个犯了毒瘾却得不到满足的一样发了疯般地暴走，丧心病狂地摧毁身边一切的东西，这时的斯蒂夫不吝啬任何的肢体接触，他整晚整晚地把他搂在怀里，在他的耳边轻轻说话，爱抚他，安慰他，就像九十年前那个再也见不到父亲的黄昏里，八岁的斯蒂夫抱着哭地浑身不住颤抖的六岁的巴基，一样的悲悯，一样的心疼。
       然而最终巴基还是由于无法承受这样的自己，终于在一个雷电大作的雨夜逃离了大家。
       斯蒂夫一刻都没有停地立刻去找。他不能放弃，上穷碧落下黄泉，哪怕掘地三尺拼尽此生也要把巴基找回来，他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在外流浪。他已经失去了巴基一次，他知道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痛苦，他不可能，也不允许自己再失去他。

       斯蒂夫还在寻找。